桃舀坊,灯火如豆。
陶瑶粉白色的衣裙上血迹斑斑,她掩住嘴咳嗽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大宝满脸焦急,跳到陶瑶身边:“陶瑶,陶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陶瑶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微微摆动,示意大宝不要担心。
绿袍鬼王收了狼头大刀,硕大的鬼爪挠了挠下巴脸色阴沉:“想必是柳月眉那最后一剑的剑意损了陶瑶姑娘的心脉……这可麻烦了。”
“鬼王……”陶瑶脸色苍白:“小女子这伤不碍事,还请鬼王安顿好回程的兰儿,助她登上蛇族族长之位。”
“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着那小丫头……”绿袍鬼王都不知道说眼前这执拗女子什么好了:“她是不是能成南荒第一女帝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陶瑶虚弱地点点头:“兰儿选择了宽恕和救赎,我这做姐姐的又怎能不支持呢?”
“陶瑶姑娘天心慈悲……”绿袍鬼王长叹一声,昏暗的灯光下,陶瑶苍白虚弱的神色居然和他印象中弘易和尚要度化自己时的神情相似。
“本座这便去安排,陶瑶姑娘……”绿袍鬼王转身:“待本座归来,可是要与姑娘讨酒吃的。”
陶瑶笑着点点头,眼角流淌一抹感动。
旋风穿窗而出,她似是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吐在粉白的被单上,点点滴滴如同阳春桃花般鲜艳。
“小姐!”大宝尖叫一声,凌空腾身一转,落地时候已化作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一袭玄素二色长裙,肤色白皙,樱桃小嘴开合间还能看到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宝儿!”陶瑶支起身子冷喝:“快变回去!”
“小姐!”宝儿上前扶起陶瑶:“我不!你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看着一脸焦急的少女,陶瑶眼中的责怪化作一汪柔和春水:“我没事……只是想不到,刚刚得到一点他的消息……却又想不起来了。”
宝儿气得一跺脚,娇声嗔骂:“我看那人也不是什么好男人,小姐对他这般掏心掏肺,他还不知道在哪里风流快活呢!什么三山五岳第一战神,连自己女……”
“宝儿!”陶瑶动了怒:“不许胡说。”
话音落,她身上又凭空裂开一道伤口,带着浓郁桃花馨香的琥珀色血液汹涌。
“本命精血……”宝儿大惊,小脸苍白一片,隐约间似乎是要哭出来一般:“这不是……不是剑意的伤,这是……三山五岳掌法帝君那个老不要脸的禁制!”
陶瑶颤抖着身子,平日里那对温润如水的眸子迷离一片:“宝儿……我没事,你去把玄冰烧取来。”
“玄冰烧?小姐你……”
“快去!”
宝儿一跺脚,赶忙跑到桃舀坊柜台,打开柜门,一双小手连连结印解开了陶瑶平日封存仙酿的禁制。
她从一个散发着淡淡酒香的暗格中,取一个外形奇特的玉葫芦。这个青红二色的玉葫芦通体透亮,能看到里面存了小半葫芦红白二色交织在一起的酒液。
……
“玄冰烧……”陶瑶把玩着玉葫芦,神情复杂:“当年从上清宫带下了那么多,如今只剩下这些了……”
“小姐一手酿酒的功夫可是尽得太清宫主人真传呢,喝光了再酿便是……”宝儿的声音带着点点哭腔:“再酿便是……”
“傻宝儿……”陶瑶揉了揉大宝的头发:“这凡尘俗世,你叫我何处去找材料呢?大师伯对那一池九天玄冰液可也爱惜得紧呢……”
大宝眼中的泪水哗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陶瑶扒开玉葫芦的盖子,仰头将那半葫芦玄冰烧饮下。
“小姐!”宝儿大叫。
陶瑶面上泛起一层红云,玄冰烧冰凉刺骨,却又带着滚滚暖意从腹中升起。她呵出一口气:“宝儿……关好门……你切不可这样子出……”
话音未落,一层外表还燃烧着淡淡红色火焰的玄冰从陶瑶脚下蔓延而上。
“出现在人前。”
“小姐!”大宝哭喊一声,腾身而起,玲珑的小身板空中一扭从新变作一只三花猫,就要扑到陶瑶胸前。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一头撞在玄冰上,弹破窗户飞到了庭院里。
大宝摇摇头,猫头上肿起一块,她晕头转向四肢蹒跚地爬起来,仰头看着星空,低声恨道:“掌法帝尊,要是我家小姐有个三长两短,这梁子小姑奶奶跟你结上了!”
纵身跳进屋里,果然床上的陶瑶已经被彻底冰封,高挑单薄的身上那些伤口也不再裂开。
大宝跳到床边,贴着陶瑶窝下,琥珀色的眸子中恨意弥漫。
玄冰烧。
这是当年陶瑶还在三山五岳时候酿制的极品仙酿。
取太清宫太清道人一池九天玄冰液为骨,又跑到南荒祝融氏宫中取了火浆果为主料酿制而成。
酒成之时,三山五岳的仙道中人纷纷大赞。
这酒圈定阴阳,生机无限,尤其是陶瑶天女得了太清道人药石岐黄之术真谛,居然对仙体有着绝佳的休养生息效用。
大宝仔细想着这玄冰烧的来历,伸出舌头舔了舔陶瑶封在冰中的俏脸。
“小姐……你仙骨尚存,修为不在,这玄冰烧是药……也是毒,为了一个擎华真的值得么……”
大宝这么想着,身上也跟着冒出淡淡光华,开始暗自调理与柳月眉一战时受的伤。
……
清晨的第一缕朝阳遍洒桃舀坊小院的时候,一个粉白长裙的女子推门而出,走到院中开始拾掇昨晚破碎的窗户。
在修补到一半的时候,桃舀坊的大门便被当当叩响。
长裙女子放下手中的工具,面无表情转头看向大门,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快步跑了过去。
门外,张端瑞长身而立,官服加身,一派正气凌然。王茂生和王镇长侍立左右,只是没有太多官兵随行跟着。
盘夕镇的清晨宁静在张端瑞铿锵有力的话语中被打破。
“陶瑶姑娘,你涉及青州府盘夕镇邵勋、朱长贵命案,本官张端瑞,有几件事情特来问询姑娘一番。”张端瑞看着眼前的女子,隐约觉得与前日所见有所不同。
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却偏偏似是少了几分陶瑶姑娘本有的精神。
“……张大人?”她轻声开口,声线竟似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般清脆:“一大早的兴师动众,是要拿我归案?”
不对,肯定不对。
张端瑞心头疑云密布,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陶瑶姑娘言重,本官此番乃是想入桃舀坊调查一番,略作问询罢了。”
“惨了惨了……小姐冰封,这事情可如何是好?”
赫然是大宝化作了陶瑶的模样!
“不能让他们进去!”大宝打定主意,复又开口:“张大人,桃舀坊近日在修缮,却是不方便让大人等入内。不如我随大人走一趟青州府衙吧?”
未等张端瑞回话,从青州府衙回来的朱家妇人此刻开了门,一看见桃舀坊前阵仗顿时又坐在地上哭喊起来。
“青天大老爷啊!我家长贵死得惨啊!大人要为小妇人做主啊!这陶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又不让大人们进去一定是里面藏了毒药啊!”
妇人的嗓门响亮,坊间各家相继开门,众人围了过来。
大宝默不作声,冷眼看着朱家妇人的大肆吵闹。
张端瑞依旧在思考自己眼前这女子究竟为何神情大变,一时间也没有理会朱家妇人的叫嚷。
眼见得这位大人目光冰冷地看着陶瑶,她越发来劲,口中哭喊也愈发下作起来。听得周围人士都相继露出鄙夷,看向桃舀坊檐下那长裙女子的表情也有些闪烁起来。
“大胆叼妇!”王茂生跨前一步,深谙为官之道的他自然瞧见了张端瑞的变化,心里更是自以为是的肯定陶瑶跟张大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此刻张大人变了脸色,想必是因为朱家妇人的喧骂。
“张大人乃钦差大臣,燕京皇城而来,此案该当如何处理张大人与本官自有定夺!”王茂生怒喝:“再敢肆意叫嚣,扰乱张大人断案,本官先将你收押起来再行定夺!”
官威赫赫,桃舀坊附近的喧嚣声烟消云散。
朱家妇人被这一声怒喝吓得脸色苍白,瘫坐在地上久久不曾起身。
“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张端瑞回过神,冷冷地扫了一眼:“朱夫人是被当家人被害才乱了心绪而已。”说罢手指一抬:“朱夫人,你且起来。此案本官自有定夺,如真有冤情,定然不会让你家相公含冤而死。”
朱家妇人这才抬起衣袖遮住眼睛,嘤嘤哭泣。
“本官断案,历来讲证据与公允。”张端瑞跨步走上桃舀坊台阶,站立檐下对在场众人朗声道:“诸位皆是本地人,本官晚些时候会亲自一一拜访,详查本案。”
“王大人,清场,让诸位乡亲暂且回转则个,桃舀坊这里由本官亲自过问。”
大宝抬了抬眉毛,敛襟欠身:“张大人,请。”
张端瑞大步踏入桃舀坊,身后坊间众人顷刻散去。
……
“终于送走了。”大宝走进里屋,看着依旧躺在床上的陶瑶,叹息一声:“希望小姐这次的选择是对的吧……”
躯体冰封,陶瑶似是陷入了沉睡。
无尽梦境里,她是那个三山五岳的陶瑶天女,执掌普天花草,精研药石岐黄,身承清馀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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