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家常。
因担忧白梨的身体情况,孟英才遣奴才催促了两次,白梨这才不舍地牵着白杏离开。
父子二人离开不久,白桃胸口的气一松,便倒在床榻上,又入梦去了。
巫湘蹑手蹑脚的上前,抽出了白桃头下的迎枕。
这时,就听白桃用模糊的声音说道:“巫湘,不必自责,不关你跟蒋飞的事情,是我自己不小心。”
巫湘刚要张口请罪,就见白桃脑子一歪,整个人都钻进了锦被之中,便将即将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眼眶却始终热着,更加尽心地照顾起白桃来。
容天玄那边,已经得到了白桃的消息,他这才放了心。
不过,入夜的时候,吃的饭食依然非常的少。
而且,容天玄每次提起玉箸的时候,总是望一眼对面空落落的位置,像是在看着某个人。
花思知道,容天玄这是又想起胧月公主了。
容天玄眼前的座位上,彷佛正做着巧笑嫣然的白桃,抓起熏制的红油油的猪蹄来大快朵颐。
当眼前的人影随着浮动的月色消散,容天玄兴味索然地丢掉了玉箸,回到了御书房去,继续批阅奏折。
“主子,可是没有什么食欲,若不然的话,让御厨房做些可口的粥食。”
秋鸿并不显得慌乱,小心的上前询问。
花思很是感激,稍稍缓解了紧张的气氛,若是他的话,可还没有机敏大胆到秋鸿这个程度。
“不用了。”
容天玄玄眉深纵,显然是心绪不佳,撩起紫色华美的袍摆,直接离开了桌子。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通传的声音。
“主子,是太医院的陈太医。”
容天玄的眉梢微动了下,陈太医此次前来,恐怕是因为皇后庄汝蔓的事情。
在回到方古之后,容天玄便特意叮嘱过这个陈太医,小心照看庄皇后那里。
陈太医跟随在容天玄身边数载,自然是明白他话中的深意,便尽职尽责照看庄汝蔓的身体来。
如今天色已经晚了,他这个时候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汇报。
“让他进来。”
陈太医脚步匆匆,进了殿里。
容天玄一挥手,免去他行礼的缛节,“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陈太医身材修长,一路上急匆匆地走过来,额头上不知不觉间落了一层薄汗,“启禀皇上,庄皇后确定有喜了。”
他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这句话仍像是尖利的石子,从众人的心头上碾过。
秋鸿跟花思自然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由小心看向坐在罗汉床的容天玄。
月光绵密如涂,顺着他披散的墨发一路向下,迤迤落了一地散碎的银光。
他眉目如常,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花思小心吞咽了一下,心中腹诽,主子的这顶绿帽子可是坐实了。
可怜了庄皇后,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如果她知道了真相的话,还是何等的崩溃。
花思闭了眼睛,不敢继续想象下去。
“好了,你知道,继续看顾好庄皇后那里,帮她调养好身子。”
“是。”
陈太医飞快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罗汉床上的容天玄。
只见他脸上并没有一丝的喜色,便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不同寻常。既然能成为太医院的主事,除了自身的本事过硬以外,看眼色的能力也是强于许多人的。
陈太医深知这件事情不同寻常,却没有多说,在心底里警醒自己,管严了嘴巴,小小心行事,不铸成大错便好。
陈太医离开之后,空气彷佛更加的凝重。
花思暗暗抓着袖口,不多时上面便洇了一圈的汗渍。
他不时眨巴着眼睛去看身边的秋鸿。秋鸿只是伫立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听容天玄说道:“将万鹤叫来。”
花思心口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以为容天玄这是要发威了。
要说万鹤这小子也是,平时主子待他不薄,他竟然却轻薄了主子的皇后。
也不知道容天玄是怎么想的,只是将他在水牢之中关了一段时间,放出来之后万鹤继续做容天玄的替子,就彷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花思还纳闷,难道这件事情就这样翻篇了?
如今看来,容天玄这是想要秋后算账了。
花思想着,不禁多了看热闹的心思。
不多时,万鹤便被带入殿中。
他有些惶恐,跪伏在地,甚至连容天玄的脚面都不敢看上一眼。
宫女端来了茶水,水雾氤氲,配上如练的月色,自有一番画中悠然的情景。
然而,空气却紧张地好似随时都会断掉的琴弦。
“庄皇后有孕了。”
容天玄声音平静,如碎玉扣地,听起来到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万鹤的身体猛地震动了一下,惶然地抬起头来,对上了容天玄淡漠如渊的凤眸,整个人摇摇欲倒,彷佛正受着狂风的洗礼。
他颤抖了好一会,才将额头叩击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地面上很快便多出了一滩血迹。
花思冷哼一声,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若是做下人都像万鹤那样肆意而为,这碧华宫岂不是要乱套了?
“属下该死,属下愿以死谢罪!”
万鹤面比纸白,整个人抖得都好像要散了架一样。
他一时糊涂,犯下大罪,自己倒可以一死了之,却连累了庄汝蔓跟他腹中的孩子。
还不知道他死了之后,容天玄会如何处置了他们母子二人,不由眼眶欲裂,猩红一片
容天玄并未去看跪在下面的万鹤,而是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水。
“皇后有孕在身,朕不能陪在他身侧,你平时如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理应多加照看才是。”
花思还等着容天玄发落了万鹤,没想到却等来了这么一句话,顿时目瞪口呆,下巴颏都要惊掉了。
秋鸿垂眸,匆匆掩去了眸底的神色。
容天玄所说的话,也出乎了他的预料。
身为男人,被人戴了绿帽子,该是多么耻辱的事情。然而,主子却并没有处置了万鹤的心思,反而让他多加照看。而且,言语中的那个“理”字,太有深意,简直是赤裸裸地告诉众人,自己的后院冒了绿烟,却不以为意,还在风轻云淡的喝茶赏月。
秋鸿也有些搞不懂了,
不知道主子动的是什么心思?
秋鸿眉尾微动,回想起庄汝蔓在容天玄面前悲悲切切的模样,不禁凄然一叹。
可怜了那痴情女子,怕是穷尽一生之力,都不可能得到这个男人的宠爱。
万鹤懵着,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容天玄似乎是有些不耐,眼尾划过一簇冷芒,在银夜之中乍然而放。
万鹤蓦地打了个抖,再次深深地伏下了身子,心底里已经是千头万绪,“是。”
他很是惶恐,不知道容天玄动的是什么心思。
难道……
万鹤不敢再想下去。
莫说是一国之君,就算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也绝不会允许自己老婆生下的孩子,竟然是别人的孽种。
况且,容天玄万人之上,庄汝蔓又是个皇后。若是孩子生下来的话,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万鹤额头发凉,冷汗早已经打湿了衣襟。虽说此时已经入夏,他却觉得殿中的气氛,比之他呆过的水牢也好不了多少。
“朕累了,你退下吧。”
容天玄转眸看向长窗之外,夜色犹如一把剪刀,将星芒跟月光俱是裁剪出旖旎的形状来,不知道这个时候,白桃是不是好受了一些。
身上的热度是否退了一些?
万鹤浑浑噩噩地退下之后,花思也还懵着,就听容天玄吩咐道:“将鸾鸟唤来。”
秋鸿领命下去,身形一动,殿中四面的烛光都跟着晃动了几下。
很快,殿外便传来扑翅的声音,还有一两声好听的鸣叫。
在碧华宫中,有一处小殿,里面由宫人饲养着各色的鸾鸟。鸾鸟是容天玄用来传信用的,最近一段时间用的极为频繁。
秋鸿重新入殿,擎起的手臂上面,停着一只翠羽的鸾鸟,乌黑的眼睛咕噜噜的转,模样很是讨人喜欢。
鸾鸟方一进殿,在看到罗汉床上的容天玄后,便扬起长喙,发出好听的啁唧声,便展开翠色的翅膀,划出一道流光,落在了容天玄面前的小几上。
容天玄眼底浓重的墨色被鲜艳的翠玉化开一半,他伸手轻拂了一下鸾鸟,便让花思笔墨伺候。
花思猜测,主子是抵不过相思之苦,要跟远在大燕的胧月公主书信传情了。
研好墨之后,容天玄盘腿坐下罗汉床上,姿势恣意,却透出一股男子该有的雄性气息来。
将酽白的纸张平铺在小几上,本该动笔的容天玄却陷入了沉思。
鸾鸟不停地转动着脖子,紧盯着容天玄的一举一动,似乎也在疑惑,为什么过了那么久,竟还不动笔。
这只鸾鸟前一阵生了病,若是平常的话,最是喜欢外出送信。
如今病好了,便有些跃跃欲试。
也不知道多了多久,长窗外的树影都变换了数次,秋鸿跟花思这才看见容天玄终于提起了手中的狼毫。
两人很是本分,没有抻着脖子看,心里却在猜测,不知道容天玄会跟多日不见的胧月公主说什么。
不会是直白的诉说相思之苦吧?
比如,我想你了。
花思咧开嘴,差点笑出声音来。
秋鸿知道他是个脑子活络的,未免打扰到主子的思绪,秋鸿冷冽的眸光刮来,花思立时闭住嘴巴,眉头紧皱。
很快,容天玄便在纸张上写下了一行小字,只是也许是受到心绪所扰,笔下的字迹明显没有他平时的风骨。
粗粗看了几眼之后,容天玄便将被镇纸压住的纸张以指力烧了个粉碎。
花思看在眼里,只觉心惊肉跳。
原本好好的,此时的容天玄怎么会浑身阴煞之气,整张脸到好像是被冰封冻住了,一双凤眸更是深凛的可怕。
不等容天玄命令,秋鸿便替花思又奉上了一张干净的纸,小心让镇纸压平整。
这次容天玄速度倒是快,墨迹很快便染到了纸张上。
不过,他写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看着面前的字将玄眉中间攒出了一道纹路。随后,再次将整张纸都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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